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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8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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梁九功把口諭一字不落地覆述了一遍,翊坤宮驀然靜了下來。

董嬤嬤和文鴛、瑞珠她們聽言,差些維持不住原本的恭謹,暗暗露出和梁總管一模一樣的、牙酸的神色。

萬歲爺……這是在和娘娘打情罵俏呢?

董嬤嬤覆雜地想,您讓梁九功傳這話,真的好麽?老奴年紀大了,受不得這些啊萬歲爺。

至於雲琇,她楞了半晌,目光難以言喻,竟不知作何表情才好。

這是什麽勞什子口諭?

自大夢一場後,皇上成日都在想些什麽,她竟弄不明白了。

被宮人探照燈一樣的目光炯炯有神地望著,饒是宜妃娘娘經歷了大風大浪,臉皮早已鍛煉得寵辱不驚,還是感覺到了不自在。

非常非常不自在!

這話的意思,好似她愛慘了他,從而打翻醋壇子,別扭起了良貴人;那麽大一頂帽子,就這麽給她扣上了,完全隨心所欲,不講道理。

她在心底把康熙罵了好幾遍,而後動了動唇,耳廓染了些紅,少見地卡了聲音:“皇上……還有什麽話說?”

梁九功完成了自己的使命,猶如突破了心理防線一般,整個人都升華了。

他淡然不已,恢覆了從前縱橫宮廷的大總管的氣度,笑瞇瞇地道:“回娘娘的話,皇上就讓傳了這句,沒別的了。對了,您可有什麽話讓奴才代為回稟?”

思及臨行前,萬歲爺那努力壓下嘴角的希冀模樣,梁九功無聲地、幽幽地嘆了口氣,微微躬下身去,做好了當傳聲筒的覺悟。

他直直豎起兩只耳朵,想要聽見宜妃娘娘的“五星好評”

“有話的……”雲琇回過神來,面無表情地說,“皇上覺著,可臣妾不覺著。”

忍不下去了。

還想本宮感動?慣的你。

梁九功:“……”

受理了八阿哥失蹤一事,緊接著懲罰了惠妃,康熙的心情原先算不上好。

後宮這些女人,在他面前一副面孔,在人後又是一副面孔。

原以為惠妃是個端莊賢淑、持家有道的,同宜妃一般,算得上表裏如一;他也不吝賞賜誇讚,甚至誇她是個慈母,誰知沒過多久就要收回這話,打得他臉疼。

都說君無戲言,惠妃這副做派與欺君又有什麽差別?

就算胤禩的生母出身低,假使小八從小長在泥裏,那也是他的兒子,大清尊貴的皇子,不是納喇氏可以放縱刁奴、半點也不上心的理由!

先是皇貴妃如此,而後又是烏嬪、僖嬪、平嬪,再是惠妃……認清她們的為人之後,對於後宮無休無止的手段、算計,皇帝看得愈發明晰,也愈發厭煩了起來。

要麽蠢,要麽毒,要麽持身不正,被人抓住了把柄。

還是多瞧瞧琹琹,多洗洗眼睛來得好!

想起雲琇,他便想起了今晨慈寧宮的一幕幕。皇帝心頭驀然一動,臉色由陰轉晴,低聲囑咐了梁九功一句話,隨即嘴角翹了翹,眼裏含了些許期待,心態平和地翻起了折子。

過了一個時辰,梁九功終於氣喘籲籲地回了來,心間叫苦不疊,面上期期艾艾地道:“萬歲爺,宜主子說……說她……不覺著。”

皇帝:“……”

不對啊。

康熙一楞,敲了敲桌案,陰晴不定地瞥他一眼:“可有亂傳朕的口諭?”

梁九功哆嗦了下,飛快搖頭:“奴才哪敢啊萬歲爺。”

康熙沈思了起來,忽然間靈光一閃,腦海掠過絲絲恍然。

“你宜主子紅了耳朵,或是紅臉了沒有?”他問。

梁九功恍惚地應了一聲,該是有……的吧?

“有、有的。”梁九功心虛回答,給自己瘋狂打補丁,“奴才只大略看了一眼,就不敢直視娘娘了。”

這話才對!

康熙轉了轉扳指,輕笑一聲,“朕就知道,她這易害羞的個性從未變過,還有醋勁,真是大的很。若朕今晚不安撫一二,她還不知要怎麽編排朕。”

少頃,皇帝滿意地收回了視線,愉悅地看起了奏折,徒留梁九功立在原地,眼神放空,咽了咽口水。

宜妃娘娘害羞?醋勁大?

奴才怎麽覺得正相反呢?

罷。您是天子,您說是就是吧……

惠妃失了養母身份並罰俸半年,八阿哥回到良貴人身邊,母子倆遷居慈寧宮偏殿。

接踵而至的消息很快出了紫禁城,這對靜心等待皇上召見的明珠來說,不亞於一個大噩耗。

他面色大變,眼神微微一凝,前些天還好好的,娘娘怎麽就被責罰了?

罰俸倒沒什麽,就是禁足也不至於傷筋動骨。可沒了八阿哥,娘娘的布置要如何展開下去,日後又如何為大阿哥鋪路?

要知道,八阿哥生母出身低,生母同樣在延禧宮住著,沒有比他更好的助力人選了。兄弟親緣自小就可以培養,太子與四阿哥、五阿哥再親近,也比不得大阿哥同八阿哥的關系。

畢竟四五兩位阿哥沒有住進毓慶宮!

……

這事來得蹊蹺,怎麽偏偏是良貴人得了撫養之權?

明珠直覺惠妃是給人算計了。他沈著臉,在廳堂來回踱著步,吩咐親信道:“你們去探聽探聽,惠妃娘娘到底因何受罰。來人,備轎,老夫需進宮一趟……”

他有要事求見皇上。

若能為娘娘求情最好,若不能,可千萬得拉住大阿哥,讓他不要沖動,不要貿然為額娘鳴不平,否則火上澆油,惹得萬歲爺震怒,只會得不償失。

方方面面都顧慮了一遍,明珠皺著眉,鄭重地往宮裏遞了牌子。

還沒等上多久,乾清宮就來了人,是梁九功的親傳徒弟小李子。小李子一見他便恭敬地道:“瞧瞧奴才,真是撞了大運!明相來得正好,萬歲爺正要宣您覲見呢。”

萬歲爺正要宣召於他?

見小李子如此態度,明珠瞇起眼,心下有著諸多思量。

行走在長長的宮道上,趁人不備之時,他悄悄塞給了小李子一個紅封:“李公公,奴才鬥膽問一句,皇上聖體可否安康?”

這是變相地詢問康熙是喜是怒,心情好還是不好。

小李子望了眼紅封,神色不變地接過,依舊恭敬而親切地笑:“中堂大人不必擔憂,萬歲爺龍體康泰,方才還召見了多位大人……您請。”

因著惠妃的事兒,明珠心裏存了些許焦灼,只面上冷靜得看不出什麽來。

小李子說了話,又好似什麽也沒說。但,他既願意接過紅封,說明皇上暫且沒有遷怒自己,如此便可以微微放下心了。

到了乾清宮,明珠拍拍衣袖跪了下去:“奴才明珠,叩見萬歲爺。”

“來了?起來吧。”康熙瞥他一眼,繼續執筆寫著什麽,頭也不擡地道,“惠妃馭下不力,使得刁奴作祟,胤禩失蹤,太皇太後震怒,誰的求情也沒有效用。”

明珠一驚,起身的動作遲緩了幾分,一是驚於皇上竟同他解釋了,二是驚於皇上言語中的指向內容。

宮裏頭原是出了這麽大的紕漏,怨不得,怨不得!

——求情的路被堵死,那就只好迂回著來了。

“惠妃娘娘之過,奴才不好妄下定論,”他腦筋飛快地轉著,低低地道,“此乃皇家內務,奴才沒有異議,更沒有插手的資格!此番求見皇上,是為了漠北異動。自換了首領,準噶爾大肆販馬、牧羊,與諸部落來往頻繁,且極為高調,奴才以為,準噶爾不日將會成為朝廷的心腹大患。”

明珠身為武英殿大學士兼太子太師,是內閣的領袖人物,康熙時不時地問策朝中諸事。上至平三藩,下至安撫黎民百姓,明珠確有非同尋常的見地。

聽聞那句“奴才沒有異議”,康熙面色緩和了些,除去弄權與排除異己,明珠比索額圖識大體。

康熙擱下筆,沈聲道:“依你所言,該當如何?”

“戰。只是施瑯領兵剛過不久,漠北又是與南方完全不同的氣候地形,此戰萬不可兒戲!奴才以為,大清需休養生息,嚴陣以待,以便知己知彼。”明珠沈吟一瞬,緩緩道來,“先前平三藩之時,綠營大發光彩,我八旗將士也當不落人後。”

明珠說的很是中肯,與皇帝心中所想不謀而合。君臣就練兵一事探討了好些時候,一時間,康熙對惠妃的怒氣也淡了些。

眼見著皇上滿意,明珠心道時機來了,屏息拱手、趁熱打鐵,問了提名圖岳的那封折子:“臣以為,郭絡羅·圖岳沈穩過人,當得大任……”

康熙一頓,緊接著露出了笑意,“瞧朕,都忘了這回事。”

“你若不來,朕也是要宣召的。杭艾同樣上了折子,舉薦圖岳就任戶部,許了他左侍郎一職,倒與你不謀而合了。”瞧見明珠驚愕的神色,皇帝笑容擴大了幾分,輕飄飄地道,“未免你們爭得紅眼,朕思慮許久,只覺兵部是個好去處,適宜年輕人多加磨練。你覺得如何?”

兵部的幾個重臣,都是康熙心腹中的心腹,與戶部吏部這些大不相同。加上過不了幾年,朝廷就要對西北用兵,圖岳可以說是平步青雲,完完全全地置身納喇氏與赫舍裏氏的鬥爭之外……可見皇上如何對他寄予厚望。

至於拉郭絡羅氏下水的計策,再行不通了。

這局竟也能破?

索額圖那老匹夫何時反應超群了?

撇開其他不談,能讓他與杭艾一塊舉薦,皇上就絲毫不懷疑郭絡羅氏的居心?

明珠不可思議之下,暗道失策,回府後面沈如水,重重地摔了鎮紙。

“砰”地一聲響,猛然間他一拍腦袋,壞了,竟忘了大阿哥那頭!

“烏嬪娘娘有急事相告,求萬歲爺看在榮郡王的面上,前往永和宮一敘。”送走明珠後,沒過多久,聽聞了小太監的耳語,梁九功上前幾步,小心地通報。

“烏嬪?”康熙扔了筆,淡聲道,“她又要起什麽幺蛾子?”

梁九功賠笑著道:“烏嬪說,事態緊急……”

康熙皺起眉,還沒回話,又有人來報說,大阿哥求見。

“皇阿瑪。”胤禔跪在地磚上,初顯英朗的面容滿是委屈,“額娘照顧八弟向來盡心盡力,兒子都看在眼裏。要麽那幾個刁奴欺上瞞下,蒙蔽了額娘,要麽額娘是給人算計了!兒子求皇阿瑪明察!”

康熙氣笑了,兜頭兜臉地扔過去一封奏折,罵道:“你看在眼裏?好啊,朕倒想知道,你何時何地看在眼裏了?你身在阿哥所,眼睛長在延禧宮的牌匾上不成?!”

作者有話要說:胤禷: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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